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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 月

清冷的月光如潮水一般倾泻下来,思绪如雾一般漫延。透过重重的雾色,我好似又看到阿公端坐在院中的八仙桌旁,不由得唤了一声“阿公”,想再向他走近一些,却又无法上前。

阿公轻轻地剥开桌上的月饼纸包,纸的中心已被月饼的油浸得透亮,怕是稍一用力便会破开来。阿公的手微微颤抖,把切好的月饼移到桌子最中间位置。这五仁月饼一切开来,香味更是藏不住了,空气中都是甜中带咸的味道,香脆的瓜子仁、甜滋滋的冬瓜糖,要是咬中那颗猪油渣就更美妙了……年幼的我循着香味朝阿公跑去:“阿公,阿公,给我吃一块饼吧。”阿公轻抚着我的头:“等人齐才可吃。”可他还是拿起一根签戳了一小块月饼的边边角角递给我。我一口便吃了下去,还未嚼出其中的滋味。“阿公,我们能天天吃吗?”“要到八月十五的时候才有月饼吃,月亮最圆最亮最满的时候就是八月十五了。”阿公抬头看着月亮说道。我也跟着抬头望着天,苍白的月亮如同一个大玉盘,哦,今晚的月亮就是最圆最亮最满的。

阿公的一生好似都在追逐着圆满的月亮。阿公的父亲当年参加国民党军队打日本鬼子,战死疆场,家里全靠阿公的母亲将几个儿女拉扯大。等到阿公20岁出头,他虽没读过几本书,倒是能吃苦耐劳,以做散工为生。那时的日子是真苦,干着劳力活,靠着东家给的几口饭维持体力。“我那时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尝上一口月饼就好了。”即便逢年过节,阿公和工友们也只能捧着碗蹲坐在地上,就着东家饭菜飘来的香味扒拉几口碗里的豆腐饭,又继续干活去。阿公做事小心谨慎,也常得到东家夸赞,村中有工事常常第一个喊他过去干活。后来,在端茶递水哈腰点头中,阿公倒也拜得了村里的木匠为师,学了一门手艺,日子才好过了些。

1978年,改革春风吹满地,地方乡村率先开始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,阿公积极响应,率先签下包干保证书,起了表率作用,因此被授予分队小队长。他满怀憧憬领着村里人一步一步走上丰衣足食的道路。

难走的路都是上坡路。眼瞅着日子一天天变好,口袋一天天地满了,老天便开了个大玩笑。不久,天大旱,秋收乏粒,各家余粮都不多,大家勒紧裤头过日子。临近中秋,街上没有太多的热闹,空气里却多了一股油香味,路人行色匆匆,快速地采买完过节的物料便匆匆离去。阿公手里拽着几张刚刚卖粮换来的钞票,在饼档门口站了许久,皱巴巴的散钱就像他展不开的愁容。“吃点甜的吧,日子就会好起来了。”阿公望着月饼喃喃自语,许是念起家中的老母亲和几个孩子,神情随之释然。随后,阿公低着头,拎着买来的一封月饼,和那些路人一样匆忙往家里赶。这也是我父亲记忆中第一次吃到月饼。

如同阿公念叨的,日子果真好起来了。熬过了旱情,生活逐渐回归正轨。后来,阿公发现村里人对油盐酱醋的需求很大,便四处筹钱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部。一到圩日,阿公就骑上二八大杠到20公里外的镇供销社批发部拉货,一天来回几次,最重的一趟拉了三大包生盐将近300斤重。就是这辆二八大杠,承载了阿公的岁月年华,托起了我父亲六兄妹的健康成长,也见证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实施和普及,村里开始有了第一个、第二个大学生……

阿公最疼我,也最喜欢吃五仁月饼。每一年中秋,父亲都会买上几盒五仁月饼,带着我回村与阿公一同过节。转眼间,我已读到高二,当时学业繁忙,月考正好赶上中秋,学校不放假。节前,母亲来看我,塞了几个月饼给我,欲言又止,最后只是说让我好好准备月考,中秋节她和父亲二人回村便可,随后便急匆匆离去。回到宿舍,我才发现母亲送过来的月饼全是五仁馅。

月考结束,趁着半天休息,我赶回家中,刚踏进家门便着急询问父母中秋回老家的事,关心阿公阿婆的近况如何。父亲却没有作声,母亲见气氛不对,只好说,阿公已经不在人世了。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,一股酸味涌上胸口,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,手中的月饼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。

后来,父亲把阿婆接到县城里住。每逢中秋,一大家人齐聚一堂吃月饼赏明月,说着父亲兄妹几人年幼时的趣事,说着阿公的陈年往事,说起旧时路少地不平,舟车劳顿、跋山涉水,带着我这个“累赘”很是辛苦才能回一趟村……如今,各个乡村都通上了平坦的水泥路,回村比以往方便多了。父亲拿出阿公的旧相册给大家翻阅,阿婆一概拒绝不愿看。或许,对阿婆来说,这是一种忌讳;或许,阿婆要将记忆永远埋在心中,就像那月缺,永远成为一种遗憾吧。